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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喊与细语》 | 身体被光影切割,灵魂在黑暗里低语“四个白衣女人在红色的房间里。她们到处走动,彼此耳语,举止神秘……她们不死心地再三回来,我领悟到她们要我做些事。” 这构成了《呼喊与细语》最开始的雏形。电影围绕四个女人展开:艾格尼丝因为癌症生命将尽,她的姐妹卡琳和玛丽亚回到庄园,与女仆安娜一起照顾她,直到她去世后姐妹们一一离开。 故事被设置在一个幽暗、神秘的庄园里,在几乎被红色主宰的房间内,穿着白色的衣裙的四位女性依次登场。在白裙的包裹下,被大片的红色装饰墙面和地板映衬着,强烈的反差下女性以及女性躯体成为当之无愧的主角和主体。女性的“身体”在电影里被赋予了多重超越视觉本身的意义。言语和沟通在这里常常被忽视,我们渴望探知她们的灵魂,却只能看到躯体,“身体”能传达的信息将被前所未有地关注着。 主角四人登场 艾格尼丝呈现的是瘦弱干枯的缺爱者的形象,对于表现人与人的身体触摸是极度渴求的。她总是穿着白色的长裙,憔悴地、标本似地被钉在铺满白色的床上。在封闭的空间内,生命被病痛占据,于是她渴望来自外界的所有的爱,姐妹,安娜,甚至医生的关爱,而传递爱的唯一方式,对她来说就是身体的触摸和靠近。 这源于童年母爱的缺失。母亲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沮丧忧郁中,不善表达的艾格尼丝常常被母亲冷漠忽视,但她还是对优雅美丽母亲有深深的爱意。唯一的一次与母亲亲近是她用手抚摸了母亲的脸,这构成了她一生对于身体的抚摸和接触的信念。 妹妹玛丽亚继承了母亲的美丽和欲望,小时候获得更多的宠爱让她始终更注重关注自身,对旁人总有种天真的残忍。她自恋而空虚,喜欢通过出轨等刺激的方式追求短暂的欢愉,却疏忽责任和感恩。她将身体看得随意,而身体间的接触与她而言不过是一种形式。 而卡琳厌恶身体的触碰,呈现的是一个严肃的禁欲者的自我保护姿态。卡琳总是穿着黑色的高领长裙,头发被一丝不苟地盘着,面容严肃,显得刻板而一丝不苟,这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她的理性和压抑。她的内心其实渴望真诚的爱,但恐惧谎言和欺骗。对她来说,身体接触是信任的信号,当她不相信任何人时,身体的触碰就会被她厌恶。 安娜则是沉默的、宽容的拯救者的形象,有着丰腴的身体,宽厚的胸怀。她从不吝啬给予艾格尼丝身体的接触,多次在艾格尼丝被病痛折磨像野兽般喊叫后毫不犹豫用怀抱去安抚她,两人虽然是主仆,但是安娜更像是母亲对孩子一样对待艾格尼丝。 身体的被破坏喻示着情感局面的动摇和破裂。在电影进行到中间时,艾格尼丝在痛苦中死亡。原本由艾格尼丝重新搭建的姐妹关系被打破,表面和谐的情感在某一瞬间动摇了卡琳理智的外壳。她开始回忆,企图用曾经的自己来使自己清醒。 在回忆里,厌恶与任何人亲密接触的卡琳,极端到通过破坏自己的身体向丈夫反抗,用玻璃将下体割伤,血液像封条一样被她抹到嘴上。 短暂地找回清醒后,卡琳恢复了冷漠。而这时玛丽亚的主动交谈与抚摸再次扰乱了她,她的底线一旦被突破就会流露出超乎常人的不安,于是她用喋喋不休的言语掩盖内心的动摇。在一段内心挣扎后,两人用最亲密的方式对视着,诉说着,抚摸着。此时用音乐代替了交谈的话语,就如同卡琳用血液封缄言语效果一样,两人的交流注定是无声,预示着两人最后关系的再次破裂。 玛丽亚(左)和卡琳(右)在尝试和解 死亡不是孤独的终点。艾格尼丝的死亡短暂地激发了卡琳和玛丽亚对于亲情的回忆,两人试图和解。但是在安娜的梦里,死去的艾格尼丝短暂复活,呼唤着卡琳和玛丽亚的拥抱时,卡琳和玛丽亚对于死亡的恐惧彻底激发了她们的冷漠和防备,卡琳直接而尖锐地表达“我不爱你”,玛丽亚则用孩子和家庭来逃避。最冷漠和无情的一面暴露在最亲的人面前,血缘上的羁绊瞬间化为无形,磨灭了三人之间的亲情。 耐人寻味的是,在艾格尼丝的葬礼上,牧师流着泪祈祷艾格尼丝为在世的人赎罪,救赎在痛苦中生活的人。而现实是,比牧师更加坚定的信徒艾格尼丝无法真正改变任何困境,无法修复姐妹的关系,除了安娜,没有人真正爱她。她的身体的死亡不能赎罪也无法搭建起真正的沟通的桥梁,反而成为了姐妹的关系破裂的引爆点。 艾格尼丝的葬礼 在充满女性的痛苦和挣扎的空间里,安娜是唯一有拯救意义的人物。她的身体包藏着神性和母性的光辉。安娜像个观察世人的神,她沉默着出现在影片的各个角落,洞察所有人的秘密和灵魂。正如牧师为艾格尼丝的亡灵祈祷“愿上帝让他的天使揭开你记忆和隐痛中的伪装”时,镜头就停驻在安娜的脸上,表明了安娜洞悉了艾格尼丝身体深处的缺憾,也愿意用自己的爱安抚她的渴望。 安娜抱着死去的艾格尼丝 电影的尾声,安娜在梦境里面抱着死去的艾格尼丝流泪的、腐烂的身体也毫不畏惧,甘愿留下来,坦开自己的衣襟,像圣母一样安抚着被亲人抛弃的艾格尼丝。 在所有亲人离去后,安娜独自守在这里,用日记带艾格尼丝回到最美好、最快乐的日子。电影在明媚和轻快的画面中结束,所有呼喊与细语也消失。 《呼喊与细语》刻画出来的是一个充满了悲剧色彩的女性世界,在电影里,女性的身体通常是承受苦痛和破坏的,女性出现的几乎所有的人际关系都处于破碎状态。纯洁的角色没有好的结局,而其余的女性角色也必须承受孤独与冷漠。 红色可以代表热情、生命,过多的红色则让人联想起血液和危险。红的危险、黑的压抑与白的病态在密闭的空间交织,人永远处于在光与影的切割下,半明半暗的脸没有表情,只将一半的自己示人。当爱意不达内心,血缘和契约都不是爱的绝对前提,如何才能在结束个人的痛苦呢?电影没有给出答案,但最后的温暖画面让希望在失望中闪现,保留了对人性的呼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