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哲罗普洛斯在访谈中这样说道。作为希腊电影界的领袖人物,他以自己影片中独特的哲学思辨影响了许许多多的人,不仅如此,他也是世界电影史上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导演,像吟游诗人一般,创造了一个充满意蕴和哲理的诗意影像世界,自创作之始,安哲罗普洛斯的关注视角就始终不离时间、历史、生命三种纬度,但这些视角不断内化并成熟——“我创作的第一个阶段,描述人如何受困于历史的变动,第二个阶段我呈现内在与外在的放逐,如今我关注边界如何阻隔人与人的沟通。在混乱的世界中,人失去了中心,失落了源头”。他把自己的创作阶段分为三个部分,变动、放逐、阻隔。
变动
安哲罗普洛斯生于战争年代,因此在他的影像作品中,总是离不开历史与政治。他早期的作品,着墨于历史对于生命个体的俯视与压制,展现个体的被动和无奈,直射现实社会中的历史政治问题。影片《巡回剧团》是他早期的作品之一,讲述了流动剧团巡回演出剧目《牧羊女戈尔芙》13年的故事,在13年中,剧团的成员因为各种加入游击队、对抗德军等因素离开人世或者离开剧团,而在最后《牧羊女戈尔芙》的演出仍和13年前一模一样。安哲通过变动的历史和从未变化场面调动的剧目,呈现生命个体在历史面前的弱小,以及在历史中被动承受着的,一轮又一轮的,循环的灾难。《亚历山大大帝》是安哲创作初期的“总结”之作,影片内容来自希腊民间故事,亚历山大大帝是希腊的英雄,在影片中是一个犯人,带领众人逃出监狱,并获得了亚历山大大帝的服饰和装备,之后与当权者对抗,获得了众多群众的拥护,然而后来亚历山大大帝变得专制残暴,因此被群众围攻,尸骨无存。安哲讲述了一个极端的语言神话,“所有是什么?权力是什么”,是安哲在影片中提出的深刻疑问,把命运与政治之间的张力剥开般地呈现出来。在这部作品之后,安哲的创作重心开始转移到生命内在与外在的放逐。
放逐
在这一创作阶段中,安哲罗普洛斯把镜头转向了放逐与流浪的生命,关注点不再只是历史下的生命,而是生命个体本身。正如安哲所说,“我的电影大多是关于放逐的电影,这种放逐不只是难民,也是内心层面上的放逐。心失去了目标,对把自己也卷进去的世界感到陌生,自己觉得自己变成了异邦人……这种流浪的感觉是一种内部的东西而不是外部的”。
《雾中风景》是这一阶段的典型作品。影片中,姐姐薇拉与弟弟亚历山大寻找父亲,然而实际上父亲并不在现实中存在,但他们俩人却在这次寻找的路程中,遇到了乘务员、巡警、卡车司机、流浪艺人等等,这些人物就好似“父亲”的角色,每个不同的人物角色都让他们体会到了生命的不同部分。但最后在结局的“雾中风景”,也暗示着两个孩子的悲剧性宿命——流浪、自我放逐。
阻隔
在《雾中风景》之后,安哲罗普洛斯开始在作品中探讨阻隔与边界的问题。《鹳鸟踟蹰》关注东欧共产主义没落和苏联解体后的边境和难民问题,描绘了政治家出走,新郎新娘分别在河的两岸,被分割的村庄等等的荒谬画面,以此来“弄清楚为什么我们在 20 世纪末还在互相残杀。任何地方的职业政客们真的会关心吗?许多国家,包括希腊在内,正是踏着无辜被屠杀的人民的尸体往上爬的,最近在希腊就是借此——我指的是残杀想要离家的阿尔巴尼亚人——来取得某种政治优势。我希望一种新的政治在世界上出现。这不单纯是权衡经济与军事的问题。这必然是人民之间交往的一种新形式”,安哲在此部作品之后,往历史与个体生命中,加入了对于地理边境与心理边境的思考。
影片《永恒和一日》中对“阻隔”进行了更加深入的探讨,诗人亚历山大即将病逝,妻子的离去,女儿的不理解,让老人极为孤独,与其他人之间充满了阻隔。老人决定把生命最后的时光献给《被囚的自由》这首诗歌,为了寻找词语,他开始远行,在路程中遇到了非法入境的男孩,两人在一天的相处中,突破了地域和年龄的区隔,互相在对方的生命中实现了交错。这超越地理、心理、时间的沟通,呈现了安哲罗普洛斯对于时间、区域阻隔、永恒的时间与有限的生命之间的思考。吟游“诗人”
在表达方式与表现形式上,安哲罗普洛斯也构建了独树一帜的影像美学,将诗歌的美学理念、修辞方式应用到电影之中,让其电影语言极具诗性。“对我而言,长镜头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有机体,它们有自己的律动和呼吸,有自己的逻辑性和节奏性。如果我不能感受到一个镜头的正常律动,或它的完整性,我是不会喊停的”。安哲对于长镜头有着自我的理解和追求,他通过长镜头的表达方式,保证时间的完整性,以伪“纪录”性,丰富情感层次,触碰观众的内心感受,实现影片的诗意化表达。同时,安哲在光色的应用上选取了极度压抑色彩。在大部分的影片中,安哲都选取了冬季阴霾的场景,以黯淡的颜色为主,饱和度极低。正因如此,当安哲在影片中加入黄色、红色、绿色此类相对来说鲜艳、引人注目的颜色时,就会作为一个极有冲击力的符号,从而加重了其象征意义。例如安哲作品中的“黄雨衣”,象征着希望,在《雾中风景》、《永恒和一日》、《鹳鸟踟蹰》中都曾出现过。
在这里称安哲为吟游“诗人”,是因为吟游诗人在吟诗时,并不会隐藏自己作为叙事人的身份,正如安哲的电影中,常常具有媒介自反性,提醒观众自己的“导演”行为。例如《猎人》中美国驻军为村民放电影的片段,《鹳鸟踟躇》以记者拍摄纪录片为线索,这都在增加影片的反思性,强调安哲作为导演这一身份的存在。
安哲罗普洛斯对于时间、历史、生命的理解,留下了许多珍贵的话语。他作品中的浓雾、雪地、凄风苦雨、碎裂的诗、缓慢的悲剧,被诗意地展现出来后,严酷又温和。就好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电影使时间流逝变得甜美”。
[1]DVD《安哲罗普洛斯全集》中《Theo on Theo》中日本诗人池泽夏树对 安哲罗普洛斯的采访http://www.filmsea.com.cn/celebrity_review/20011207193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