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卫的《花样年华》是众多电影爱好者心中的经典之作,以一段非常规的恋情作为故事主题,给观众织就了一场哀愁之意醇郁,而暧昧之情氤氲的大梦。
主要的故事虽然发生在香港,但上海的风情又是构成影片基调的重要色彩,同时浓厚的时代气息也体现在每个故事细节里。这些繁杂的时空元素在导演手里经过融合,便营造成一种氤氲的惆怅。
苏丽珍与周慕云的这段感情之所以惆怅,正由于它是被环境局限的压抑的情愫。导演常常利用场景中的巷道与墙壁,将人物放置在夹缝之间。无论主角二人是错肩而过,抑或是在同一个空间中产生交流与互动,摄像机都“吝啬”于展现整个环境的全貌,而只让观众的目光被压迫在两道墙之间,注视着这促狭压抑的环境中生长出来的情愫。
主角二人从躲闪着见面到最终由于心中的挣扎与人们的闲言而分离,故事是怅惘的,但这种怅惘却不是大喜大悲、剖心沥血的疼痛,而是克制的,甚至压抑的,如同墙角的蛛网、砖隙里的枯花,从生发伊始便被局限于其中。
《花样年华》 | 预告片
原有婚姻与新生爱情之间的矛盾,致使了四个角色之间产生割裂与联结的复杂关系。导演有意回避了陈先生与周太太的具体形象塑造,而在展现四人之间倒错的关系时,导演仅仅让周家夫妇先后挤过陈家夫妇之间,便极含蓄地完成了表达。这种化繁为简的做法极大地稀释了两对原配夫妻之间的原始联结,同时给出了人物的主次对比,使得人物关系层次清晰,极大地减少了描绘复杂人物关系的阻力。
在旅馆房间共同创作小说的片段是两人关系发展的重要节点,经历了诸多小波折后的一段感情似乎正走进最浓烈的爱恋,然而导演巧妙地使用了一面三折的镜子,在特定拍摄的角度下,现实世界中并列而坐的两人于镜中分处三折镜的左右两端,而中间隔着一只水壶,两人的关系由此显得若即若离,似实似虚。
在种种或明或暗的呈现下,人情的分合变成一种隔着窗纱看月亮的朦胧的圆缺,其中的伤感也如泻地月华一般清淡。
苏丽珍与周慕云的故事是一个离不开雨的故事。他们遇的雨总是来得急且汹涌,这雨如同他们突受的背叛与暗生的情愫一般,难以躲避,并将两人困在其中。雨幕将他们困进一个新的空间,单调的雨声穿进电影中数个片段,为情感埋下自然的起伏,雨声的缓急也如恋人的一呼一吸,在潮湿的空气中蒸腾出隐约的哀愁。周慕云在雨巷中逢着这样一个丁香般的姑娘,而终于“在雨的哀曲里”消散了她“太息般的眼光,丁香般的惆怅”。萍水之遇,一场雨一段情,“这雨虽下得凶,不过是阵头雨”,不消一阵等待便没有了。
升格镜头的运用也是《花样年华》中营造氛围的重要手段。它们将时间拉长,将节奏延缓,用主题音乐将一切多余的音响熄灭,使观众的注意力极大地集中到画面的呈现上来。一个个生活碎片经由这种在时间上进行特写的手法处理,产生了超出生活现实的艺术韵味,而没有了人声对白与音效,削弱了画面中事件发生的实感,更使得一切都如梦似幻。
《花样年华》浅淡的惆怅中,丝丝缕缕地氤氲着一种暖色,若说这部电影的底子是夜,那么这夜色中一定开着粉红的玫瑰。
当时年代,武侠小说十分风行,武侠世界中的快意恩仇不受现实束缚,情感色彩浓重的故事引人神往——金庸的《碧血剑》、《神雕侠侣》等刊载后于香港引起热烈反响的作品均发表于这个时期。而此时香港,两个同样爱看戏、爱武侠小说的人,他们的爱情几乎可说是一场必然的偶然,也是一场充满理想与浪漫的幻梦。
金庸《碧血剑》《神雕侠侣》
就如他们同往的旅馆一样,这个梦充斥着热烈跃动的大红,“武侠小说”是他们悲戚命运遭遇中的一抹希望的色彩,是他们在想象中为自己编织的理想桃源。重拾武侠小说创作的周慕云将现实的邻居即兴编排成笔下的“大醉侠”,模糊了现实与想象两个世界的边界,是托虚拟消解现实之愁闷处,可见武侠世界已成为了他们远离现实遭遇的避风港。
影片最后只留下封进墙洞的心事,没有人知道未来两人还会不会相见,相见又当如何,但那墙洞中生长出的野草,似乎昭示着这心事不会就此沉寂,而是会不甘不平地从心底生出枝蔓。片尾字幕所述“……如果他能冲破那块积着灰尘的玻璃,他会走回早已消逝的岁月”也像一种情感未竟的意味所指。或许花样年华已逝,而这记忆中惆怅的暖色永远驻留。
图文/晓颖
排版/Lie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