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波最终是上吊自杀的,在他家的楼梯间里。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坊间一度视为是一个落魄导演因为无法得到合理的经济回报,而走向了深渊。在他生前好友的一些回访中,他是一个待人远比作品更温和的人。虽然是那种一眼看起来就“不是个正常人”,但他活得异常纯粹。“不知他是不谙世事,还是不屑于让自己陷入世俗纷扰,总之我羡慕他能活得那样纯粹。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我喜欢你就请你吃饭,讨厌你就跟你吵架,并且没有中间地带。”在马哒的印象中,胡波是她在电影学院认识的人中最简单的一个。“他专注、执拗,不苟言笑,看人直勾勾的,常使人尴尬。”还在北京电影学院的时候,胡波就曾气的老师离开教室。毕业时,老师批评他的片子太艺术,让他模仿韩国人那样拍商业片,他照做并得到一家电影公司邀请去做商业片导演。但最后,他拒绝了,对自己的妥协深感恼怒。
胡波
他是一个别具个性的电影人,行走在自己的电影世界里;他同时又生活在时代旋涡里,被市场准则搅得身心俱疲。尤其是在欣赏他的导演也否定他的作品的时候,在与制片、电影公司、剪辑之间周旋无果之后,他选择带着他的电影希望到另一个世界看看。
于是,他用一根绳子,结束了与这个世界29年的对话。上帝经常会让你一无所有,
再给你一点甜头,
这点甜头就是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
让你错觉拥有了很多东西
——《漫长地闭眼》
若不是当年在网吧通宵看《十诫》、《红白蓝》时的震撼,也不会使他决心创造一种新的电影语言。他也曾在“ONE”等平台发表作品,并出版小说《牛蛙》《大裂》《远处的拉莫》。
他的才华很快得到了证明,2016年《大裂》获得了台湾第6届世界华文电影小说奖首奖;同年他自己创作的《金羊毛》剧本在First青年影展创投会上获得签约。生活好像对他特别眷顾,他的电影世界有了更多向大家述说的机会。但这种甜头在《大象席地而坐》拍摄完成之后,被随之而来的各种纠纷淹没了。《金羊毛》后来以片名《大象席地而坐》出现在大众面前的时候,胡波已经离开了我们。
他最终没能让自己最喜欢的四小时剪辑版本得到认可,在商业化的市场环境下,他的坚持显得极其可笑。他像他片子中的人物一样,痛苦、无助,怀抱同样一个任何人无从回避的问题:“我们还要活(被伤害)多久?”
我要看清楚那头大象为什么要一直坐在那儿,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困惑。
——《大象席地而坐》
很多人都无法忽略他的眼睛,“头发乱得像几个月没有打理过的杂草,一双眼神迷离的眼睛藏在镜片后”大概是对他形象的描摹。那双毫不掩饰的眼睛,仿佛想看穿什么,又仿佛什么也看不到。看不到追求的希望、美的认可,看不到内心的声音。于是,像他写过的短诗那样,他同死亡和解了。